董大勝昨天在駐地接受采訪。京華時報記者王海欣攝
昨天，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國家審計署原副審計長董大勝在政協經濟界駐地接受記者專訪，就公眾關心的領導干部審計、國企央企審計改革、養老金和土地出讓金審計等方面的問題進行解答。董大勝表示，對中企境外投資基本上沒有進行過審計，而在審計中發現，一些地方政府財政收入的五成為虛報。 京華時報記者平亦凡
談官員審計
每年審計十幾個省部級干部
京華時報：去年到今年，審計署有沒有審出大老虎？
董大勝：去年我們正在審計高官的時候就有人問，當時不能說。但是可以說，凡是中央辦的大案要案，審計署都會抽人去參加。
京華時報：對省長、部長的審計都涉及哪些方面？
董大勝：主要是執行國家宏觀政策、法律的情況，地方財政收支管理情況，省政府做重大決策的情況，部門內部管理情況，個人廉政情況。審計署每年審計十幾個省部級干部，但是通過審計查處的案例還沒有。不過，確實通過審計發現省部級高官的腐敗線索，有的是他本人的，有的是涉及其他人的。
京華時報：審計署依據什么確定審計對象？
董大勝：省部級高官每年都要進行經濟責任審計，其他主要是看任職時間長短、多少年沒有被審計。從任職年限上考慮，也有調動的時候被審計的。多少年審計一次沒有具體規定，但制度設想是，在其任期5年內能夠審計一次。
談央企審計
僅近半央企受經濟責任審計
京華時報：對國企的審計監督是否是未來審計工作的重點？目前這方面的監管還存在哪些問題？
董大勝：國企審計監督肯定是重點。最近中央對國企審計提出一個批示意見，提出國企審計的主要任務是，加快建立健全國有企業、國有資本審計監督的體系和制度，這是之前沒有提過的。按照四中全會的要求，對公共資金、國有資產、國有資源、領導干部將進行審計全覆蓋。
2008年以來，審計署僅對國資委和財政部監管的118家央企中的57家央企進行過經濟責任審計，對中央部委所屬的94家企業基本上從未進行過審計，只是由事務所、監事會審計。由于審計力量嚴重不足，即使參與或進行過審計的央企，也只能大體5年審計一次，且只是重點抽查少數二、三級單位或反映十分突出的問題。
此外，對其他中央部委所屬的企業，審計署沒有審計過；同時，對中央企業越來越大的境外投資也基本上沒有進行審計，存在著國有企業審計大量空白點。(據新華社報道，截至2013年底，中央企業境外資產總額超過4.3萬億元。)
京華時報：國企審計沒有全覆蓋造成了哪些問題？
董大勝：比如國企重大決策不規范，造成國有資產流失；在國有產權的處理處置上存在利益輸送；企業重大項目招投標、大額采購、大額資金運用方面出現腐敗和濫用職權問題。
不過，也不能說審計過后就不出現問題，但是披露出這些問題對國企管理者來說是一種威懾和制約。但最根本的還在企業內部，加快國有企業內部改革，使得國企內部形成一個科學的權力配置機制，讓董事會、監事會、高管層內部形成制約。
京華時報：審計部門如何監管企業的內部決策，使之科學有效？
董大勝：審計署有針對國企、央企的內部控制測評，我們會選定一些事項，對內部監管的可靠性、依賴性進行監督。抽查一段時間后，如果發現企業運作得比較好，我們覺得可以信賴，抽查的范圍就會小一點。
國有資本應實行審計全覆蓋
京華時報：那么，以您的經驗來看，國企審計監管工作未來會在哪些領域發力？
董大勝：我的建議是，首先要對國有企業、國有資本實行審計監督全覆蓋。建議要把所有的國有企業，包括境外投資都納入審計監督的視野，對國有企業實行國家審計全覆蓋。
二是建立對國有企業經常性的審計制度。對國有企業的財務收支、資產負債損益以及國有資本保值增值等情況要爭取做到每年審計一次，或者兩年審計一次。對重大事項實行跟蹤審計，對國有企業領導人員的任期經濟責任履行情況在其任期內至少審計一次。
同時，還要對國有企業的重特大事項實行專項跟蹤審計。例如對企業的重大改組、并購、國有產權的處置轉讓、重大投資項目、大額采購事項和資金運用等，要實行專項跟蹤審計。同時，要抓好審計整改工作，實行嚴格的責任追究。
京華時報：這些都是外部手段，您剛才也提到，國企內部的自我監督也是關鍵。這方面應該如何規范操作？
董大勝：國企內部必須要建立自己的審計機構，在企業內獨立開展工作。可以考慮在國有企業建立總審計師制度，專門領導和負責企業的內部審計工作。總審計師直接對董事會負責，這項改革目前已經開始在一些國企推行。
京華時報：您認為目前央企審計工作的困難在哪里？
董大勝：我覺得現在還是人手不足造成的問題。像縣一級審計機關，就十幾個人，組織部在每年換屆的時候會布置任務，在一個月內審計二三十個干部，審計局除了局長、司機、出納、會計，沒有幾個人能干業務，兩三天就審完了，這樣能審計出來嗎？
談審計反腐
審計署為巡視提供很多線索
京華時報：現在中央巡視組頻繁入駐國企進行檢查，審計署是否會提供線索？
董大勝：實際上，中央巡視組有很多線索是我們提供的，但審計結果不會成為是否被巡視的一個決定性因素。
京華時報：那么，在審計過程中，發現國企存在的問題后會怎么處理？
董大勝：如果是財務收支方面的問題，審計署直接有處理權。如果是其他主管部門有權限處理的，就移送給其他部門。比如土地出讓金會移交國土部，金融違規會移交銀監會。移交后，審計署也會繼續跟蹤，我們還會向國務院、全國人大報告整改的情況。這個非常嚴格，一條條對照審計報告進行匯報，什么問題，怎么改的。
京華時報：很多人擔心，新一輪的國企改革會不會變成新一輪的國有資產流失，審計部門是否會有所介入？
董大勝：有很多專家建議，應該建立國有資本運營公司，加強國有資產價值的評估。但是這確實是很復雜的事情，產權交易也并不一定完全按照評估價格進行，雙方還要進行討價還價，國外的收購也是如此，最后的價格還是要依據各方對未來市場的研判。
京華時報：您認為本屆政府在審計的整體思路方面與以往有什么不同？
董大勝：本屆政府的審計重點更加著眼于經濟的平穩較快發展，比如去年我們搞了宏觀政策調整情況的審計工作，這個過去是沒有搞過的。防范地方債務風險的審計、今年安排的養老金的審計，都是和經濟增長、民生相關。還有就是反腐敗，十八大以后反腐力度加大，審計方面發現的腐敗案件也越來越多。
個別地方財政收入存在造假
京華時報：除了國企審計工作會加強之外，今年審計署的工作重點還有哪些？
董大勝：除了對十幾個央企負責人進行任期經濟責任審計之外，審計署還會加強金融領域的審計監管。審計署今年會對金融機構領導人進行任期經濟責任審計，每年都有2至3個人接受審計。此外，今年還會專門對全國養老金進行審計。
京華時報：土地審計的結果原本定在去年12月公布，為何現在還遲遲沒有對外公布？
董大勝：去年是范圍最廣的一次土地審計，現場審計已經結束，匯總也大部分完成，個別重大事項還在進一步核實。可以說的是，去年確實發現很多土地方面的重大問題和腐敗案件。
目前，國務院已經開過會議，要求對閑置的土地進行租賃，推動經濟發展，中央政府也牽頭對一些用地進行了專項整治，地方政府的土地整改工作也已經展開了，何時發布還要看審計署的安排。
但是我認為，我們還是不要妖魔化土地財政，土地出讓金、房地產業還要保持適度健康發展，房地產在今后很長一段時間還是保持經濟發展的支柱產業。
京華時報：過去審計署對地方債進行過專門審計，目前在財政收入面臨壓力
的情況下，地方債是否面臨風險？
董大勝：統計公報顯示，去年財政收入增長8.6%，GDP增長7.4%，說明財政收入還是略高于經濟的增長。今年降息、降準等刺激政策出臺后，經濟增速保持在7%左右還是可能的，財政收入適度增長也是可能的。過去財政收入增長很高有經濟好的因素，也有不真實的因素。據我了解，一些地方政府財政收入的虛假程度達到20%至30%，最高的還有50%。去年黨的群眾路線教育以后，這種虛假狀況擠出去一些，不能說完全擠沒了。所以，今年的財政收入并沒有那么悲觀。
出鏡委員
董大勝
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經濟學博士，曾擔任國家審計署副審計長一職長達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