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真實的二代身份證，一家提供代辦服務的淘寶網店，一個坐鎮指揮的店老板，一層又一層的代辦人，這條“生產線”最終的產品是銀行卡。通過他們，大量冒用他人名字的信用卡和儲蓄卡從銀行流出，最終落到“有特殊用途”的人手中。
日前，一系列代辦銀行卡的串案在豐臺區被破獲，檢察官為記者詳細揭秘這條代辦銀行卡的產業鏈。令人震驚的是，這項涉嫌妨害信用卡管理罪的行為如今已經成了熱門生意，各種代辦公司仍然在網上大肆攬客。檢察官表示，為這種生意打開方便之門的正是各部門的多處監管漏洞。
從收睡眠卡到代辦新卡販賣
這條產業鏈的中心環節是一家淘寶網店。來京打工的孫元(化名)一直沒有什么正當的工作，正在為生計發愁的時候，偶爾聽老鄉說起有“代辦銀行卡”這種生意，據說收入很不錯，于是怦然心動，很快在淘寶開起一家網店，出售的服務就是“代辦各種銀行卡”，同時還在多個網站為自己打廣告，等待對銀行卡有“特殊用途”的人上門。
他沒想到，對銀行卡有特殊需求的人還不少，很快顧客盈門。“他們開網店通常只是為了做廣告、攬客，一旦和客人接上頭，就改為線下交易。”辦理此案的檢察官羅滔告訴記者。據了解，借記卡買賣早已有之，“卡販子”其實五六年前就開始出現。最初，“卡販子”從持卡人手中購買閑置或睡眠卡，然后拿來出售，由于客戶往往因為這類借記卡有交易記錄而不敢買。“現在，他們直接用身份證到銀行辦理沒有用過的新卡，甚至可以按客戶的要求去指定的銀行網點卡辦卡。”提供的服務顯然比以前更加上檔次了。
羅滔表示，網絡交易是“卡販子”們最常用的方式，他們在偵破案件時發現，網上有大量的這種信息，為犯罪者提供了方便，有人求購，有人代辦，買賣需求就這樣搭上了線。記者在淘寶搜索“代辦銀行卡”，出現“根據法律政策無法線顯示”的字樣，此類信息已被屏蔽，但是在百度等多家網站搜索，這種“求購”和“代辦”的廣告卻依舊大量存在。
卡販子收證辦卡一條龍全包
孫元從今年4月開始經營這項生意，到底做成了多少筆，賺了多少錢，在淘寶店店并沒有交易記錄，他自己也含糊其辭。然而，他住處搜出來的300多張身份證卻泄露了他的“商業秘密”。“據他說，這些身份證都是辦卡的人自己寄過來的，一個身份證可以代辦一張銀行卡，說明他這幾個月最少辦了300多張卡，被抓獲的時候，他身上還有10多張卡沒有出手。”羅滔告訴記者，這些身份證被鑒定都是真的二代身份證，“身份證肯定不是辦卡者本人的，孫元當然很清楚這一點，但是他們的職業道德是絕不多問，不問來路不問用途，卡辦好之后賣出去了，這些身份證就被孫元留下了。因為對于辦卡人來說，這個身份證已經沒有什么用處，而他還可以順手把這些身份證倒賣出去賺一筆。”
孫元能夠順利開展代辦銀行卡的業務全靠手頭的真實身份證，而這些真實的身份證是從哪里來的呢？代辦銀行卡的“上游生意”——倒賣身份證由此也浮出水面。豐臺檢察院的另一位辦案人員李響告訴記者：“辦案中發現，在網站搜索引擎上輸入‘身份證’字樣，就會出現大量辦理、出售身份證的信息，不少人在做這個生意。”在目前已經偵破的一起倒賣身份證案件中，身份證販子以每張20到50元的價格從網上收購大量身份證，再以300到500元的價格賣出去。一些“卡販子”甚至還提供一條龍服務，兼做收購身份證的業務，不用辦卡者提供身份證，自己全包，當然價格也更貴一些。
上線拉下線一層吃一層
下一步就是拿著身份證到銀行去辦卡，由于孫元的淘寶生意越來越紅火，客戶不少，孫元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他決定招聘下線幫忙。據了解，目前代辦銀行卡的“均價”為300到500元，孫元在網上發布廣告，以代辦一張卡100元的價格招到兩名下線。不久這兩名下線大概不想自己以身涉險，又招聘了自己的下線。“這樣就形成了一個代辦者的鏈條，通常下線還有下線，一層一層利益分成，處在最末端的人風險最大，得利也比較少。”羅滔檢察官說。
小羅就是一名位于鏈條最末端的下線，他是被老鄉拉來做這個據說很賺錢的生意的。他來自河南農村，他們一個村子被拉來做下線的一共7個人，“上線會根據性別相貌發給他們身份證，一般都找和身份證上的人年齡臉型有點像的人，每個人會發若干張，讓他們自己去跑銀行代辦，辦成銀行卡再給錢，一張幾十元。”李響告訴記者，這個產業居然還有“業務培訓”，“他們有很多交流代辦經驗的QQ群，互相傳授技巧，可見從業人員還是比較多的。為了防止銀行的人認出來，他們的技巧之一就是不能在短時間內在一家銀行辦理多張卡，一家銀行只能辦一張，這樣風險比較小。
“業務培訓”顯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李響介紹，最后被公安人員抓獲的“末端下線”一共16人，他們已經成功辦理了150多張銀行卡，包括10多家銀行，“對于這種明顯‘人證不一致’的情況，多家銀行的辦理人員居然都沒有察覺。”
下游客戶群刷信用惡意透支搞詐騙
這些代辦的銀行卡最終被賣到客戶手中，拿著一張別人名字的銀行卡，這些辦卡者究竟有什么“特殊用途”呢？“據我們了解，其中一些人是淘寶賣家，他們辦理多張銀行卡是為了給自己的網店刷虛假信用。因為一張信用卡只能綁定一個支付寶賬號，他們辦理多張別人的卡就可以自買自賣，增加交易記錄，增加好評和信用，用這種欺詐的方式為網店攬客。”羅滔檢察官分析說，當然還有一些人抱著更惡意的目的，用別人的身份證辦理信用卡之后大肆透支，最后反正也找不到自己頭上，最多找到身份證上的人，“這種行為已經涉嫌信用卡詐騙罪。”甚至，代辦的銀行卡還有可能用于洗錢，或者貪腐人員存儲贓款。
而這種代辦的銀行卡本身也存在不小的風險，甚至有可能被“黑吃黑”，李響告訴記者，在這起串案中還有一個情節，一個處在利益鏈最末端的下線小王靈機一動，他從銀行成功代辦了55張銀行卡之后，從網上買了制卡機和空白的銀行卡，他把這些銀行卡都復制下來，并且開通了短信提醒，然后他把卡交給了上線賣到客戶手中。不久，一張卡被存進7萬元，小王通過短信提醒得知這筆錢已經入賬，于是拿著復制卡打算把這筆錢取出來，他在銀行想通過掛失改變密碼，結果露餡被抓獲。
銀行審核不嚴大開犯罪方便之門
這條代辦銀行卡的產業鏈之所以能夠形成，管理漏洞頻出給他們制造了可乘之機，對此，李響給記者做了分析，并提出了檢察機關建議。
李響表示，從源頭看，身份證信息管理系統存在不足。二代身份證掛失補辦后，原身份證中的信息不能隨之注銷，新舊身份證都可以照常使用。這為犯罪分子冒用他人身份證提供了可乘之機。因此建議有關部門要完善身份證信息管理系統，通過加快推進身份證植入指紋信息工作，提高身份證的識別度，解決二代身份證掛失后信息無法注銷問題。
代辦身份證交易之所以紅火還依賴于網絡信息安全存在監管漏洞。此類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基本都是通過網絡發布廣告信息，收購身份證、招募代辦卡人員、在QQ上交流犯罪技巧，檢察機關建議，要加強網絡信息安全管理。網絡安監部門應重點監控“收購身份證”、“出售制卡機”等敏感詞匯，加強信息監管力度；網絡運營商應自覺維護網絡環境安全，主動舉報聊天工具、搜索引擎中涉嫌違法的信息。
銀行辦理信用卡業務時審核不嚴也為犯罪打開了方便之門。李響指出，此類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多次冒用他人身份證辦理銀行卡而未被發現，暴露出銀行工作人員在“人證一致性”方面審核不嚴，或片面追求辦卡數而疏于查驗比對，放松監管。因此，檢察機關建議，要增強銀行工作人員的責任意識和防范意識，一旦發現異常情況及時報案，積極配合公安機關執法辦案。 (記者 張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