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岐山

　　央企，王岐山來了！

　　《中國經濟周刊》 記者 郭芳|北京報道

　　中紀委真的拼了。這是馬不停蹄的節奏啊。

　　前一天(2月10日)才剛剛宣布完2014年中央第三輪巡視的反饋意見，第二天(2月11日)，中紀委書記王岐山召開中央巡視工作動員部署會宣布：2015年中央第一輪巡視13個巡視組將一口氣對中國核工業集團、中石油、中海油、中國電信、中國移動等26家央企進行專項巡視。

　　就在當天，國務院國資委主任張毅在《中國紀檢監察報》上發表署名文章，題目就叫《中央企業負責人要堅定不移反腐敗》。

　　太突然了。對于央企里的“蛀蟲”來說，2015年或許就是個大限。

　　2 月3 日，中央第十三巡視組向東風汽車公司反饋專項巡視情況。 　　圖片來源：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

　　2015反腐劍指央企“蛀蟲”

　　圍觀的人們難以抑制地興奮，等了這么久， 2015年反腐的利劍終于直指央企的“蛀蟲”，而且來勢如此兇猛。

　　在之前兩年的中央巡視中，一共巡視了14家國有企業—— 12家為國務院國資委監管的央企、1家為中管(中央管理)金融企業(中國進出口銀行)、1家文化類央企(中國出版集團)。其中，有8家是在2014年最后一輪巡視完成的。

　　2015年，首輪巡視一下就增長到了26家。

　　按照中央的部署，今年要完成對中管國有重要骨干企業和金融企業巡視全覆蓋。

　　那么，中管國有重要骨干企業和金融企業大概有哪些呢？據悉，在國務院國資委監管的112家央企中，由中組部負責人事任命的53家中管企業均將納入此番“巡視全覆蓋”。而據新華社的報道，除國務院國資委監管的53家央企之外，還將包含金融、鐵路等19家央企。

　　除去前兩年巡視中已被巡視過的14家，剩下的全部被列入今年的巡視任務單。

　　但中央巡視組只有13個，一年如何完成對這么多家單位的巡視？答案是：每輪一個組巡視兩家，13個組同類同步安排、分批集中匯報，全部采用專項巡視的方式。

　　為充實中央巡視組的力量，已從中央紀委、中央組織部、審計署、國有重要骨干企業監事會和省區市紀委、中央紀委派駐紀檢組等部門抽調干部。

　　當然，在完成對14家央企的巡視之后，中央巡視組已經積累了相當的經驗。這14家央企分別來自石油、煤炭、電力、通信、交通、文化、金融、航空等，這幾乎涵蓋了所有關乎國計民生的重點行業和領域。中央巡視組對這些領域發生的問題，已經可以做到“心中有數”。

　　在此基礎上，專項巡視可以很好地發揮自己的特點。與常規巡視相比，專項巡視打法“靈準狠”、節奏“短平快”，瞄準重點人、重點領域、重點問題，專注目標，“哪里問題集中就巡視哪里，誰問題突出就巡視誰”。

　　據人民日報報道稱，“專項巡視”是中央巡視領導小組成員多次研究創新而來，習近平總書記親自拍板定下來的。而且，“無論治黨治國治軍、內政外交多么繁忙，習近平都要親自確定巡視的對象，親自審閱每份巡視報告，親自聽取每輪巡視成果匯報、發表重要講話指導下一輪巡視開展的思路。”

　　根據中紀委的介紹，專項巡視，可以針對一件事、一筆經費、一條線索進行。那么，這所針對的“一件事、一筆經費、一條線索”或很有可能早已為中紀委掌握。

　　當然，這些具體的人和事看似瑣碎，卻應當具有普遍性甚至全局性。

　　2015年首輪巡視動員部署會的新聞通稿是這么說的，從巡視、審計、信訪反映的問題以及審查案例引出的問題線索看，國有企業在管黨治黨、黨風廉政建設上也存在一些普遍性問題，有的問題相當突出。

　　例如，企業內部存在買官賣官、搞團團伙伙的問題；企業領導利用手中權力在資產資源交易中貴買賤賣，采購招投標違規謀利，家屬子女靠山吃山、謀取私利。

　　會議還特別強調了要查找靠山吃山、利益輸送問題。為何？因為在剛剛結束的2014年第三輪巡視意見反饋中，這是央企最突出的“通病”。

　　2 月6 日，中央第六巡視組向中國石油化工集團公司反饋專項巡視情況。

　　央企的那些通病：利益輸送、買官賣官、奢靡之風

　　2014年中央第三輪巡視名單中的中國聯通、中石化、中國海運、中船集團、華電集團、神華集團、東風集團、南航集團等8家央企的專項巡視反饋意見已經全部公布。

　　在向各大央企反饋之前，巡視組先將巡視情況向中央巡視領導小組匯報，并向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報告有關情況。這意味著巡視意見是經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首肯的，代表著常委們的意見。

　　2014年6月26日，在聽取2014年中央巡視組首輪巡視情況匯報時，習近平總書記就要求，向被巡視地區、單位反饋時，要直指問題，一五一十把問題抖摟出來，不要搞任何遮掩，責成其認真整改。

　　細看這輪巡視意見，中央巡視組確實放了很多狠話、用了許多一針見血的新詞，措辭之尖銳犀利、所指之具體直接均超過了以往。例如，“吃里扒外”、“損公肥私”、“腐敗黑金”、“利益輸送黑洞”、“權力庇佑”等。

　　雖然之前的中石油腐敗窩案、華潤集團董事長宋林及其他多位高管的落馬已經足夠震動，也揭開了央企腐敗的一角。但此輪巡視意見所反饋的一些央企腐敗細節還是讓人觸目驚心。

　　其中，利益輸送成為最高頻詞匯，也是央企最嚴重的“通病”。

　　《中國經濟周刊》梳理發現，在中央巡視組對這8家央企的巡視意見中，除華電集團的巡視意見中沒有出現“利益輸送”一詞外，其他的巡視意見中均出現了“利益輸送”。但這并不代表華電集團不存在“利益輸送”，而是換了一種表達，“違規向民營企業讓利，造成國有資產流失。”

　　其他央企被巡視發現的利益輸送又是如何進行的呢？中央巡視組在巡視意見中詳細列舉了“利益輸送”的多種方式。

　　中國聯通：有的領導和關鍵崗位人員利用職權與承包商、供應商內外勾結，搞權錢、權色交易；有的縱容支持親屬、老鄉或其他關系人在自己管轄范圍內承攬項目或開辦關聯企業謀利；有的在子女出國留學、就業等方面接受供應商利益輸送；有的收受客戶所送有價證券，收受貴重禮品。

　　中國海運：有的通過關聯公司承攬中國海運大量業務，貼著企業發財；有的開辦私人公司，依托中國海運經營同類業務，面上干工作，底下攬私活，吃里扒外；有的以較低價格甚至低于成本價將運輸業務交由自己或親友的公司經營，損公肥私；有的虛構業務往來，侵吞國有資產，或在職時照顧關聯企業，退休后被關聯企業高薪聘用。

　　神華集團：有些企業領導人在煤炭經營銷售中結成利益同盟，利用煤炭政策價差謀取私利；一些私人老板受利益驅動并得到“權力”庇佑，打著滅火工程旗號大肆開采和銷售煤炭。滅火工程成為少數人的“暴利工程”，形成“鏈條式”腐敗。

　　不難發現，由自己或親友開辦私人公司在自己管轄范圍內承攬項目或進行關聯交易，謀取私利的現象最為普遍，在中國聯通、中石化、中國海運、中船集團、東風汽車公司等5家央企的巡視意見中均有出現。其中，中國海運最為典型，中央巡視意見反饋的問題第一句便是“多年來，中國海運一些領導人員及親友和特定關系人圍繞航運業務開辦關聯公司進行利益輸送，‘靠船吃船’問題突出。”

　　從巡視意見看，這些輸送的利益或流向了領導干部本人，或流向了其配偶、子女等親屬。事實上，這并不陌生。據媒體報道，周永康家族在中石油就是這么干的，而且，在周永康離開中石油邁向更高的領導崗位之后，他的家屬通過周在中石油的親信，仍可繼續享有中石油的巨額利益輸送。

　　利益輸送問題頻發于資產并購重組、工程項目、物資采購以及營銷等領域。例如，巡視意見說，南航的營銷領域貪腐問題多發；神華集團在煤炭生產經營銷售、資產并購重組、工程項目和物資采購招投標方面聚集較大腐敗風險；中石化不同層級、不同板塊經營管理人員利用掌握的資源和平臺在工程建設、物資供應、油品銷售、合資合作、海外經營中搞利益輸送和交換……

　　利益輸送，靠山吃山、靠船吃船、靠油吃油……新華社在一篇評論中言辭激烈地將這些利用職權吃里扒外、損公肥私、一步步蠶食、圍獵國資的人直斥為“國企蛀蟲”。

　　中央巡視全覆蓋的目的就是消除“國企蛀蟲”。

　　還有一些問題，同樣不可忽視。例如，買官、賣官、“帶病提拔”的痼疾在央企中十分普遍；央企高管們喜歡公款打高爾夫球、公款旅游、公款吃喝的奢靡之風仍然屢禁不止。

　　在更早之前已巡視過的中糧集團就被反饋“公款支付打高爾夫球費用等奢侈浪費問題突出”。

　　部分央企的公款吃喝問題嚴重到什么程度？據一位已經退休的老中石油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早在上世紀90年代，就是周永康執掌中石油的那個年代，每頓宴請消費沒有低于10萬元，而且，這樣的宴請幾乎每天都要發生。

　　2 月4 日，中央第十二巡視組向神華集團反饋專項巡視情況。

　　哪家央企存在的問題最嚴重

　　巡視的效果已經顯現。

　　自2014年中央第三輪巡視以來，上述8家央企中已有10多名“國企蛀蟲”被抓。例如，南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徐杰波、周岳海、陳港以及運行總監田曉東，相繼因涉嫌職務犯罪被檢察機關立案偵查；中國聯通網絡分公司原副總經理兼網絡建設部原總經理張智江、中國聯通信息化和電子商務事業部原總經理宗新華先后落馬……

　　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是，在這輪巡視意見反饋中，中央巡視工作領導小組成員、辦公室主任黎曉宏特別親臨了中國聯通和中國海運的反饋現場，親自“坐鎮”傳達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巡視工作的講話精神。而其他的6家央企均由巡視組組長傳達精神，黎曉宏并未出席。

　　中央黨校教授張希賢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認為，這有可能說明這些單位的問題更加復雜，從黨風廉政建設的總體要求看，這些企業暴露出來的問題更加重要，因此引起了中央巡視組的高度重視，由中央巡視組的主要負責人親自出面提醒、“敲打”。

　　國資委主任張毅在2月11日發表的《中央企業負責人要堅定不移反腐敗》一文中很不客氣地“敲打”說，“有的企業黨委書記太客氣了，沒有責任追究稀里糊涂的。中央企業今年就要問責一批，抓典型。我希望誰也別當這個典型，趕快把主體責任、監督責任負起來。中央都講到這個程度了，我們還不落實，還等什么？！”

　　張毅還特別提到：前段時間中央巡視組進駐部分中央企業，從反饋的情況看，沒有一家被巡視的企業不存在問題，有的企業問題還十分嚴重。

　　從中央巡視組對中國聯通、中國海運這兩家企業的巡視意見看，反映的問題之具體、詳盡，用詞之尖銳、嚴厲，位于上述8家央企前列。例如，第八巡視組組長寧延令直指中國聯通存在內外勾結，搞權錢、權色交易；中央第九巡視組組長佟延成則直斥中國海運的一些領導吃里扒外，損公肥私。

　　寧延令在紀檢監察戰線上工作多年，佟延成雖任職中組部，但也是在巡視一線“征戰”多年，在之前的四輪巡視中，兩人均為副組長，此次均被“扶正”。兩人的巡視經驗均相當豐富，中紀委查辦全國政協原副主席蘇榮案，即依據寧延令所在的第八巡視組駐江西巡視后移交的問題線索立案，而佟延成所巡視的河南和四川省，亦“戰績”顯著。

　　那么，面對中央巡視組這樣不留情面的、一針見血的巡視報告，各位央企負責人又作何反應呢？

　　中國海運黨組書記、董事長許立榮的回應很有意思：“為什么中央巡視組發現這么多、這么嚴重的問題，而我們自己卻發現不了？根本在于我們政治上不夠敏銳，缺乏發現腐敗、懲處腐敗、預防腐敗的勇氣和擔當。”

　　事實上，從此輪巡視的反饋意見看，在央企內部，黨風廉政建設主體責任落實不夠，部分紀檢監察機構監督責任嚴重缺失的現象并不鮮見。

　　例如，中央第十二巡視組組長董宏向神華集團反饋專項巡視情況時指出，神華集團一些黨組織不同程度存在放松管理，放任管理，放縱甚至放棄管理等消極狀況。

　　但如今想要視而不見已經不可能了，整改是必須的。

　　中石化董事長傅成玉表示，對于問題線索，將集中力量一查到底，不論涉及到誰，決不手軟、決不姑息。

　　僅在中央巡視組反饋會議半小時后，中石化黨組即召開專題會，制定整改方案。按照傅成玉的要求，限時兩個月整改完成，確保整改任務件件有落實。

　　但在以前的巡視整改中，就有落實不認真的。在此輪巡視中，中央巡視組便直指東風汽車公司“對2011年原中央第四企業金融巡視組反饋意見沒有認真整改，致使領導干部親屬違規經商辦企業問題愈演愈烈”。

　　這意味著已經被巡視過的單位如果不及時整改到位，那將隨時可能面臨中央巡視組殺個“回馬槍”，“新賬舊賬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