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半島地緣政治的變化及中國新的戰略抉擇(二)

　　李敦球

　　當前朝鮮半島危機重重，近些年來圍繞朝鮮半島地緣形勢的變化嚴重威脅了中國的國家安全和戰略利益，我們亟需從戰略高度和戰術層面同時加以應對。

　　首先，中國須認清半島形勢，保持戰略定力，遵循地緣政治規律。近些年來中國對朝鮮半島的認知出現混亂，輿論界甚至出現了“拋棄朝鮮”“朝鮮戰略地位消失”“朝鮮崩潰”“中韓結盟”“對朝動用聯合國軍事條款”“有條件支持外科手術式清除朝核”等違背我對半島和平和南北平衡基本戰略的言論，這“不僅干擾和影響了中國對朝政策的制定和實施，破壞了中朝間的互信，而且也誤導了韓國對于中國半島政策的認知”(《世界知識》2016年第24期)。上述現象應引起我們的反思和高度重視。中朝作為兩個主權國家，發展道路和核心利益各不相同，但在東北亞特定的地緣政治格局下，存在著相同或相似的利益。歷史規律和地緣政治規律是不會隨人的意志而改變的，在這方面的歷史教訓不少。因此，中國對朝鮮半島的戰略定位需要有統一的國家意志，不能眾說紛紜。也需要有穩定的戰略目標，不能無所適從。

　　第二，對付“薩德”問題必須出重拳，挽回中韓關系只能靠實力。中國政府明確而又堅決地反對在韓國部署“薩德”，中國領導人也多次當面勸說韓國總統樸槿惠放棄部署“薩德”的計劃，可謂是苦口婆心。外交部和國防部多次表示會考慮采取相應措施來維護中國的戰略安全和地區戰略平衡。但到目前為止韓國不僅沒有絲毫動搖，而且還加快了部署“薩德”的速度。聯合國前秘書長潘基文1月12日在返回韓國的飛機上就表明了支持在韓部署“薩德”的立場?？梢?，韓國保守政治勢力頑固地堅持部署“薩德”的戰略。在這個前提下，要阻止在韓部署“薩德”的進程，中國必須重拳出擊。時間緊迫，國家戰略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雙邊建交以來，中國在中韓關系上用力不小，也曾有所起色，其中不乏含有牽制韓美同盟的意味。但主要以經貿關系為亮點的中韓關系難以抗衡韓美同盟和美日韓合作體系，原因是力量結構很不對稱，半島一有風吹草動，韓國毫無懸念倒向美日，韓在“薩德”問題上的做法就是最新證明。要讓韓國“回心轉意”，并使中韓關系步入健康發展的軌道，只靠向韓國“示好”或“示善”肯定是不行的，必須靠自己的實力說話。

　　第三，必須適度超越朝核問題，加快實現中朝關系正常化。朝核問題的實質就是朝鮮半島長期冷戰所造成的不對稱格局帶來的結果。朝鮮開發核武器的根本目的就是為了應對韓美日益增大的軍事壓力，縮小不斷擴大的北南軍事力量的失衡。當然，朝鮮開發核武器的行為不利于半島和世界無核化，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不利于朝鮮半島的穩定，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刺激韓日的核野心。但是，如果在美國不愿終結半島冷戰機制即不將半島停戰協定轉換為和平協定，朝鮮合理的安全關切又不能得到保障的情況下，一味加強韓美軍事戰略力量，將加速半島北南雙方失衡，朝鮮半島同樣會陷入不穩定甚至是災難狀態。事實上，人們心里都清楚，美在韓部署“薩德”主要是沖著中國來的，而朝鮮的核武器是沖著韓美軍事同盟去的，對中國來說兩者有著本質區別，正如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去年1月8日所表示，“半島核問題的由來和癥結不在中國，解決問題的關鍵也不在中國”。況且，除核問題外，中朝雙方尚無重大分歧。有鑒于此，中國在堅持朝鮮半島無核化基本原則，堅持朝鮮半島無核化與停和機制轉換并行推進政策的同時，應該而且必須適度超越朝核問題，加快實現中朝關系正常化，這是現實地緣政治的需要，符合中國的戰略利益。

　　第四，朝韓關系是所有半島問題的病根，應推動朝韓和解。一條S型曲線即“三八線”將半島分為朝韓兩國，引起朝韓雙方無休止的爭斗，而且還把東北亞各國牽扯其中，朝鮮半島所發生的矛盾、摩擦、對峙、沖突乃至戰爭，都是“三八線”惹的禍。沒有朝韓分裂就沒有韓美同盟，就沒有美國在半島駐軍，就沒有北南軍事實力嚴重失衡，也就可能沒有朝鮮尋求核遏制力來彌補北方常規軍力的嚴重不足。換句話說，韓美同盟是建立在朝韓分裂基礎之上的，冷戰后韓美同盟的指向明顯超出了半島的范疇，并成為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的重要支柱之一。要動搖韓美同盟，必須先推動朝韓和解，只有這樣才能引導半島乃至東北亞地緣政治秩序向著有利于中國的方向轉變。

　　第五，推進東北亞融合，瓦解美國主導的“亞太小北約”。美國主導下的“亞太小北約”正在形成之中，要從根本上打破美國的這一戰略目標，只有以推進東北亞融合來化解。但是，多年來，中日韓三國自貿區談判困難重重，經濟一體化進程更是遙遠，效果并不理想。原因是多方面的，或許正是因為將朝鮮排除在東北亞合作之外，才是東北亞合作進程屢屢受困并無法取得實質性進展的深層次原因。

　　從地緣政治視角來看，朝鮮地處東北亞中心地帶，是連接亞洲大陸和韓日的橋梁和通道，由于美國不希望看到東北亞走向融合，如果朝韓不和解，不吸收朝鮮參與東北亞合作進程，朝韓之間的鐵路、公路交通線長期處于斷裂狀態，這就給美國提供制造緊張、攪亂東北亞合作的可乘之機。從地緣經濟視角來看，如果能夠打通上述通道，建設中朝韓經濟圈或經濟走廊，并與中國“一帶一路”對接，從而形成中國與朝鮮半島經濟共同體。屆時，日本才會主動加入東北亞合作并參與東北亞經濟一體化進程，否則，它就會面臨被邊緣化的危險?？傊挥幸缘鼐壵魏偷鼐壗洕軛U的力量來驅動包括中朝韓日在內的東北亞區域合作，或許才能達到治本的效果。

　　(作者為本欄目特約評論員、中國社科院朝鮮半島問題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