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后的軍禮一如當年英姿颯爽 攝/法制晚報記者 吳海浪

李敏在教孩子們唱抗日時期的歌曲 攝/法制晚報記者 吳海浪

　　李敏，出生于一個從朝鮮流亡到中國的難民之家，還是“小不點”的她有李小鳳這樣娟秀清麗的名字。1936年冬，12歲的她加入到東北抗聯大部隊，成為了最小的戰士。而后14年的槍林彈雨里，父兄戰友一個個倒進東北皚皚白雪，一針針刺痛著她。

　　如今，年過九旬的她仍奔走各地，不厭其煩地講述那個她所經歷的戰爭年代。每逢激動時，還會嘹亮地唱起一支支抗聯歌曲，聽者動容。

　　老人說，如今她生活的哈爾濱是座英雄的城，像她填詞的那首歌一樣：有一座英雄的城市巍然屹立在松花江畔，多少烈士把生命奉獻……她有一個心愿，就是在這里建一座凱旋門和一個勝利廣場，為了紀念，也為了不忘。

　　7歲筑起抗日夢 13歲成最小女戰士

　　循著門牌號，記者一行找到了位于哈爾濱鞍山街的一戶不起眼的小院兒。這位92歲的老戰士依然精神矍鑠、口齒清楚。隨著抗聯老戰士相繼辭世，她成為了為數不多見證歷史、收集歷史的人，也成了最稱職的抗聯發言人。

　　說到李敏最開始接觸革命、戰爭，應該追溯到她7歲時。那一年李敏加入了抗日救國兒童團，用稚嫩的聲音唱起《列寧誕生歌》，開始在老師帶領下走村串巷給老百姓進行抗戰宣傳，參加抗日聯軍也慢慢成了她最大的心愿。

　　1936年一個寒冷的冬日，兒童團在集賢縣進行抗日宣傳演出時被一隊日本騎兵發現。“我們一組被趙明久帶領著，向筆架山奔去。山下善良的老鄉收留了我們，喝了幾大碗熱粥后我們又啟程了。那天是農歷十一月十六，月光把地照得雪白，我抬頭看見閃閃的北斗星，才知道我們是往江北游擊隊駐地去的，一下子又有勁兒了。”李敏回憶著。

　　在這之后，年幼的李敏卻被安排在了板場子屯的徐老媽媽家住下。但也就是在這里，她遇到了北滿省委地下交通員李升。

　　知道“老李頭”的身份后，李敏央求著他一同上山找部隊。就這樣，13歲的李敏在李升的帶領下，來到了位于小興安嶺四塊石山北側帽兒山的抗聯第六軍第四師營地，被安排在抗聯第六軍被服廠工作。路上李敏看著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疑惑地問道：“您那么大歲數還能打仗？”李升堅定地答道：“革命人永遠是年輕。”

　　從此，這個 “小不點同志”就成為了抗聯隊伍中年齡最小的女兵。

　　幾度生死邊緣 吃死老鼠追大部隊

　　“朔風怒號，大雪飛揚……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后寒。壯士們！精誠奮發橫掃嫩江原……全民族，各階級，團結起，奪回我河山。”李敏的歌聲嘹亮有力。這首《露營歌》正是當年抗聯戰士的真實生活。

　　1938年農歷11月的一天，雪厚得沒過了膝蓋，日軍包圍了被服廠，李敏一行人趟著積雪向幾座山頭外的部隊撤退。走著走著，在最前面開道的李敏覺得有些不對勁，回頭一看竟不見人跟來。

　　在茫茫白雪中她驚見有日軍的馬隊，原來身后的戰友已被敵人攔截了。這時，一個騎馬的日本軍官也發現了李敏。嬌小的她就地臥倒，以雪做掩護，迅速爬進了一個大樹坑藏了起來。騎馬趕來的日本兵并沒有注意到地上的小腳印，嗒嗒而去，李敏躲過一劫。

　　日軍馬蹄聲走遠，李敏忍著淚從樹坑中鉆出，只身一人繼續尋找大部隊。“你們知道我吃什么熬過來的嗎？餓得難受死老鼠也吃了。”每每講起崢嶸歲月，李敏總是滔滔不絕。正當她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處理這只死老鼠時，在包里竟然翻到了一盒火柴。像是冥冥中的安排，這盒火柴是出發前裴大姐裝起來的，當時并沒有告訴李敏。“火一點著，死老鼠的臭味就襲來，那味道一輩子也忘不了啊。”

　　走了整整三天后，精疲力竭的李敏突然看到不遠處有燈亮，忽明忽暗的。但她怕又進入敵人的包圍圈，沒敢吱聲。直到聽見有人喊‘同志們，起隊了’，一聽‘同志’兩個字，李敏知道終于找到自己人，哇一下哭了就暈倒了。幸運的李敏終于歸隊，不幸的是也只有她一個人。

　　“高高舉起呀，血紅的旗幟……終不放棄，我們要堅確地戰斗。”唱著唱著，李敏的聲音顫抖起來。“這首歌就是那一日我的戰友們被捕時最后唱的歌，是要告訴我他們被捕了，要我們繼續戰斗。”

　　為反攻東北 在蘇聯受訓傘降

　　經過在白山黑水間數年的苦斗，抗聯隊伍從最壯大時的5萬人縮減到了300多人，僅軍級以上的干部就犧牲了30多位，楊靖宇、趙尚志、李兆麟等抗聯領袖都在戰斗中壯烈犧牲。據黑龍江省抗日戰爭研究會統計，東北抗日聯軍對日作戰次數約10余萬次。

　　李敏告訴記者，后來在共產國際和蘇聯共產黨的幫助下，剩下的抗聯戰士們突圍到了蘇聯，在維亞茨克小鎮建立了營地進行休整，這支特殊的部隊就是蘇聯紅軍遠東紅旗軍獨立第八十八旅。休整期間的課程囊括了通訊技術、騎摩托、前線救護、鋪設鐵絲網、翻越障礙和戰斗行軍隊形編組、行軍警戒的派出搜索、架設電話線、耐寒訓練、武裝泅渡等。李敏還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批具備傘降能力的女兵。

　　無法想象眼前這位嬌小瘦削的老人如何熬過了這些殘酷的訓練，而這一訓練就是3年。這期間，不斷有戰士派出去偵察關東軍要塞、駐軍，為反攻東北秘密地做好充足準備。

　　終于到了1945年，八十八旅分帶路隊、拖拉機隊、空降隊三隊開始進行大反攻。經過通信技術培訓的李敏除了做偵察、聯絡工作外，還執行了破壞敵占區橋梁、鐵路、倉庫等重要任務。而隨著參加了摧毀日軍黑河軍事要塞的作戰行動，并參加了蘇軍對日寇發起的最后一戰，李敏作為一名革命戰士的人生告一段落。

　　以歌傳情 唱起不該忽視的6年

　　戰爭終于結束，一切歸于平靜，但這些年來李敏一直有一個心結。“盡管毛主席曾肯定抗聯，說‘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在1931年就開始了’，但8年抗戰的概念依然根深蒂固，這白山黑水里6年的抗爭往往被淡化。”不同于講述崢嶸歲月時的神采奕奕，李敏突然眼神黯淡下來。“抗聯14年應該被記住被宣傳，不能讓我們的下一代對此一無所知。”

　　1945年4月24日，毛澤東主席在《論聯合政府》中指出：“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是在曲折的道路上發展起來的。這個戰爭，還是在一九三一年就開始了。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侵略者占領沈陽，幾個月內，就把東三省占領了。國民黨政府采取了不抵抗政策。但是東三省的人民，東三省的一部分愛國軍隊，在中國共產黨領導或協助之下，違反國民黨政府的意志，組織了東三省的抗日義勇軍和抗日聯軍，從事英勇的游擊戰爭，曾經發展到很大的規模，中間經過許多困難挫折，始終沒有被敵人消滅。”

　　為了讓更多人了解這不應被忽視的6年抗爭，李敏從黑龍江政協副主席職位退下后組建了“抗聯精神宣傳小分隊”。小分隊成員有教師、工人、企業家、離休干部等各種職業，他們都是自發加入重走密林抗聯路，一路上宣傳、考證，一路上尋找抗聯遺址，只求最完整真實地留住那段抗聯歷史。

　　記者看到墻上貼了不少照片記錄著他們重走密林的腳步，隊員清一色穿抗聯服裝。見記者對他們戴著的“紅頂子”抗聯帽頗感興趣，李敏立馬讓人將她的抗聯服拿來。“那會兒條件太差了，做軍服不是容易事兒，很多是用柞樹和黃柏樹皮將白布染的，所以是黃綠色的。”說著她便套上了當年留下的軍服。“你看，連這五角星都是樹皮刻的。”李敏翻開帽子正中的紅星，背面木頭的紋路清晰可見。

　　李敏說，為了讓更多人讀懂這段歷史，她和小分隊選擇了以歌傳情。在任哈爾濱第一工具廠黨委書記的20余年，李敏用業余時間回憶、收集、整理了403首抗聯歌曲。而這一首首白山黑水密林中抗聯人寫下的救亡之歌成為抵達人心的最好橋梁。

　　如今，幾乎每一個聽過李敏演講或是與她交談的人都對她隨口唱出的一支支抗聯紅歌印象深刻。“有一座英雄的城市巍然屹立在松花江畔，多少烈士把生命奉獻……”她歌聲嘹亮，堅定而深情。從當年的“小不點”戰士到現在的抗聯英雄奶奶，這曲《哈爾濱是英雄的城》距離她第一次唱起列寧歌，已過80載。(記者 李文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