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12年開始，菲律賓前政府圍繞南海問題掀起波瀾，中菲兩國關系一度惡化。今年6月，菲律賓新任總統杜特爾特上任后，致力于改善與中國的關系，中菲兩國迎來了轉機。

　　今(18日)起，杜特爾特將對中國進行為期四天的國事訪問。那么杜特爾特訪華是否標志著中菲關系全面徹底轉化？菲新政府如何看待未來的兩國關系？遠方的南海能否真正成為“和平之海、友誼之海、合作之海”？帶著這些疑問，央視記者水均益走進菲律賓總統府，對話杜特爾特總統。除了以上問題的答案，精彩內容還有很多——

　　10月12日

　　外交部發言人 陸慷：應國家主席習近平邀請，菲律賓共和國總統羅德里戈·杜特爾特

　　將于10月18日至21日對中國進行國事訪問。

　　這句沒有任何修飾、簡短得不能再簡短的新聞發布，占據了世界媒體的頭條，在中菲兩國歷經南海風波后，上任剛過百天的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把自己的首次國事訪問安排在中國，迅速引發各種討論。

　　從雷厲風行發起反毒“人民戰爭”、到一而再、再而三地批評美國總統，再到主動向中俄靠攏，杜特爾特似乎正在對其前任阿基諾的內政外交政策進行矯正，通過走一條不同尋常的務實之路將菲律賓帶向新的時期，而中國正是他發力的首選國家。

　　杜特爾特：“出訪中國對我是個關鍵時刻。”

　　水均益：總統先生，非常感謝您接受采訪。很多新聞使用不同的詞語來形容這次訪問，有的叫做“破冰”，有的叫做“轉折點”。您自己如何來形容接下來對中國的訪問呢？

　　杜特爾特：只用一個詞語，我會說這是一個“決定性的時刻”。

　　水均益：決定性的時刻？

　　杜特爾特：是的，這是我總統任期內的決定性時刻。它會開創友誼與合作的前沿，推動兩國關系在各個方面發展。(現在)在中菲關系中，還有一些黑暗的部分。當然，你也可以稱其為“灰色區域”。我希望完全消除它們，我想要打造更加緊密合作的關系。在我訪華期間，我希望看到一些進步，有些事情能夠開花結果。

杜特爾特：菲律賓需要中國幫助發展

　　水均益：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會看到兩國關系迎來嶄新的一頁？

　　杜特爾特：是的，我覺得是這樣。

　　水均益：有多新呢？

　　杜特爾特：現在我們經濟拮據，我們需要人們來幫助我們發展，貫徹所有的領域。我覺得，有了中國的幫助，菲律賓可以在內陸的現代生活方面取得發展。

　　兩段殖民歷史深刻影響并塑造了現在的菲律賓，如今的它正在被毒品、腐敗和貧困包圍，這就是杜特爾特必須面對的祖國。他鐵腕緝毒，曾經揚言要殺掉10萬罪犯填平這個海灣。他叫板美國，頻頻喊話不愿再做“受氣包”和“擦鞋墊”。

　　10月12日

　　菲律賓總統 杜特爾特：我已經告訴國防部長，別為明年的菲美聯合軍演做準備了，再也不想要了。我將會制定一個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

　　杜特爾特的言論一出引發一片嘩然，他的立場為何轉變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美國《外交事務》網站發表分析文章指出，杜特爾特正在重塑菲律賓的外交關系，甚至有可能改變亞太地區的秩序。

網友提問：菲律賓對華立場為何突變？杜特爾特這樣回應

　　水均益：我來之前，我在自己的社交媒體上寫“我要去見菲律賓總統”，很多人都說：“我有個問題”。

　　杜特爾特：好的，請講。

　　水均益：這里有一個問題來自中國的網民，這位趙先生問：“為什么菲律賓的立場突然間變了？杜特爾特總統有不同的政策，這是為什么？這樣的對華政策有多少誠意？”

　　杜特爾特：首先回答第二個問題。或許因為我是華裔，我有著做人要真誠的信念。我秉持做人應該誠實這個根本原則。

　　杜特爾特：美國太遠 中國才是鄰居

　　杜特爾特：說到跟其他國家的關系，我們通常都是受到約束的，即使是像武器方面的事宜，受到美國的約束。我們不應該過分受到某一國命令的限制。在歷史上，菲律賓從來沒有向其他國家購買武器，甚至從來都不考慮成本問題。即使是別的國家武器更便宜，與我們現有的裝備兼容性更強，也不考慮。在軍演中，他們允許我們使用他們的裝備，他們的武器。但是，軍演過后他們就收回去了。所以如果真的有緊急情況，打個響指。你想要我們的幫忙，他們的電腦，我們的武器，完全不能兼容。那有什么用呢？那參加這種無用的軍演干什么呢？

　　水均益：我們才是鄰居。

　　杜特爾特：是的。

水均益：他們離得很遠，要跨過大洋。

　　杜特爾特：離得很遠。幾千英里外。菲律賓人現在經常會問，為什么要放棄美國呢？不，我沒有放棄。我只是想跟每個人都友好而已。你不能限制我在中國做生意。我們之前和其他國家做什么生意是被限制的 。你買一架直升機，然后一年之后才能運過來。這還有什么用呢？說到了戰爭和暴力。說到了我們與美國的關系，或者與中國的關系，我們為什么要害怕呢？我們為什么要只跟一個國家保持聯系？然后把我們所有的籌碼都押在那里？

　　水均益：我可以理解這是一種務實的方式么？

　　杜特爾特：是的，這就是現在事情發展的樣子。我不認為會再來一次冷戰，會再次發生戰爭。

　　馬尼拉，曾經被稱作“亞洲的紐約”，上個世紀60年代，它是亞洲唯一可以跟東京媲美的城市，但如今卻落入巨大的反差。毒品問題成為造成這一局面的罪魁禍首。自從6月份上任以來，杜特爾特就發起了一場“禁毒戰爭”。約有3000多名毒品犯罪嫌疑人在他力推的掃毒行動中死亡，超過60萬人投案。這些做法引起了公眾的共鳴，卻同時引來了西方對他在人權問題上的批評。

　　菲律賓總統 杜特爾特 9月28日

　　我現在是全世界人權(組織)最喜歡的替罪羊。

杜特爾特答網友問：菲律賓不是任何人的依附品 包括美國

　　水均益：有另外一個觀眾，她說“水均益先生，請告訴杜特爾特大大，她管您叫杜特爾特大大。她說有兩件事情我很欣賞他，第一就是打擊毒品，第二就是，盡量不被任何人操縱”。你喜歡這個評論嗎？

　　杜特爾特：是的。可以先回答第二個問題嗎？我們不是任何人的依附品，我們已經獨立很久了。別人不能干涉我們，不能給我們指引方向。這的確是我們和美國關系不太好的地方。水均益先生，我在成為總統之前，曾經是一個人權組織最受歡迎的打擊對象，我還是市長的時候，就意識到問題的嚴峻性了，當時毒品問題已經有點失控。所以，我競選成為市長。我說：如果你毀掉這個國家的青年，那毀了整整一代人。你讓他們成為了癮君子，我就會殺死你。可能這些話很重，也可能不符合西方自由主義的觀點，但你知道，那些輿論制造者他們的批評，我沒有在乎，我只是繼續清理我的城市。我成為總統后，開除了六名警長，他們都參與了毒品犯罪。這讓人非常悲傷，毒品政治滲入了政府。如果你要毀掉菲律賓共和國，我就會毀掉你。這是我的使命，這是保衛國家。

　　水均益：這展現了問題的復雜性。

　　杜特爾特：是的。

杜特爾特：會繼續堅持打擊毒品高壓政策

　　水均益：你會繼續堅持打擊毒品的高壓政策？

　　杜特爾特：水均益先生，你知道，我71歲了。菲律賓不允許第二次參加競選，總統只能一任，任期6年。我也不想比正常政治家擁有更長的政治生涯。在競選總統之前，我本來已經準備退休了。我當時競選沒有任何經費，只有兩三個人手。我從來沒有跟任何國會議員、任何市長打過招呼，盡管我沒有錢，還是贏得了競選。我獲得了1500萬張選票，比第二名多了670多萬票。這說明什么呢？這對我而言，就是命運。

　　水均益：即便是您受到了有些國家或者是某些聲音的批評？

　　杜特爾特：首先有一點要弄清楚，同樣都是主權國家，你該如何跟我講話。我們都是聯合國成員國，如果你批評我，這是不合適的。

　　水均益：或許在這個方面，中國可以和你們合作。我聽說您去北京將要訪問戒毒所。

　　杜特爾特：是的。中國非常好。中國很快就表態：“我們尊重菲律賓總統打擊犯罪和毒品的方式。”水均益先生，我也想對觀眾朋友們說一句，如果你的國家很富有，很好，你玩得起。但是我的國家菲律賓有7000多個島嶼，全部人口加起來1.04億人。但我們現在的染毒人口快要達到400萬了。吸一口是200比索，如果一個人吸毒一個月，大概就是6000比索。假如乘以300萬人，那就是一個月180億比索，一年12個月，2160億比索。這本來是要買米、給家里買吃的、給孩子上學的。結果被染毒的爸爸媽媽或者孩子給吸掉了。就是這個規模，這應該讓所有人都有所警覺。

　　為了禁毒不惜發起一場嚴肅戰爭，為了經濟愿意攜手解決南海危機，這是杜特爾特上任后一再向中國、向國際社會發出的清晰信號。

　　南海，這片引發中菲關系緊張的海域，在歷史上卻緊緊把兩國友誼聯系在了一起。早在明代，中國人就漂洋過海來到了菲律賓。如今，約有20%的菲律賓人身上都有華人血統。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曾經這樣表示，只要保持解決問題的政治意愿，兩國關系就沒有過不去的檻。杜特爾特的訪華，將為中菲解決南海問題帶來怎樣的契機呢？

　　杜特爾特談南海問題：堅持與中國對話協商 美國等國支持仲裁帶來的不繁榮、是愚蠢

　　水均益：我注意到，您反復表達了妥善解決南海問題的愿望。

　　杜特爾特：是的。

　　水均益：中國也表示，只要雙方都有政治意愿，可以消除障礙。您覺得我們如何才能跨過這道門檻，使得我們能夠就像您所說的“軟著陸”？

　　杜特爾特：有很多國家，比如美國等國家，他們支持執行仲裁的決定，其他和美國結盟的國家也一樣。即使他們說，所有的國家都會參與其中，跟菲律賓站在一起。我說那就可能會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戰。如果發生了戰爭，堅持一片水域的所有權還有什么用呢？這并不能帶來繁榮，而是愚蠢。所以我堅持談話，你必須要問你的鄰居中國：“先生，您愿意談談這個事情嗎？”

　　水均益：這也是中國的立場，我們來談談吧，我們來對話和協商，因為我們有更廣泛的領域可以合作。

　　杜特爾特：是的。有一天，南海就是，無所謂，是中國海....。。你知道，100年以后，可能毫無意義，海洋無法養活我們所有人類。

　　水均益：但是是海洋把我們連在一起的。

　　杜特爾特：是的，你的魚就是我的魚。

　　水均益：是的。

　　杜特爾特：我們會談，我們會解決。現在不是應該進行戰爭的時間。因為我認為，并不只是菲律賓和中國無法承受戰爭，所有的人類都無法承受第三次世界大戰。

杜特爾特：“一帶一路”請別忘記菲律賓

　　水均益：如果我們無法承受對抗和戰爭，那為什么不談談，一起做生意呢？追求共同繁榮。是否正因為如此，您這次會帶一個很大的商業代表團訪華？

　　杜特爾特：是的。你知道菲律賓的華裔人口差不多是世界華裔人口的？？。你無法不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對此充滿熱情。我曾經參加過一個商業會議，大家都在喊，說我愿意出車費、我愿意出酒店的錢。他們都想要跟我一起去。所以如果這些人到處看這、看那，那你需要原諒他們，他們就是很高興想要去看看你的國家。

　　水均益：我記得最近你曾經說，現在是該享受“中國食物”的時候了。

　　杜特爾特：是的。

　　水均益：中國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并且發出了宏大的“一帶一路”倡議。總統先生，您對此有什么評論嗎？

　　杜特爾特：是的。絲綢之路。

　　水均益：或許菲律賓能加入其中。

　　杜特爾特：你可以提醒一下你們的政府，請不要忘了菲律賓。雖然中間有水隔開，但絲綢之路是穿過這里的。

　　水均益：是的。古代的海上絲綢之路。

　　杜特爾特：請別忘了我們，菲律賓也應該是絲綢之路的一部分。

　　水均益：我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們，我們也想要邀請菲律賓一起。中國國家主席曾經說過，中國的發展，想要邀請這個區域的所有國家一起。

　　杜特爾特：搭便車。

　　水均益：是的，讓大家互相受益。

杜特爾特：“菲律賓在經濟上唯一的希望，實話實說，那就是中國。”

　　水均益：為期四天的正式訪問，您有什么期望？

　　杜特爾特：或許我們可以在此期間簽署一個條約，關于合作，還有推動農業進步。如果你們能給我們建設鐵路，我們也會非常感激。地球上沒有一個國家是不依靠鐵路就可以發展起來的。我總是在想，為什么西班牙人當年沒有給我們修建鐵路，而是給墨西哥修了。美國，他們有美國鐵路，卻只給菲律賓修了一條單線。但是這就是全部了。我想要說的一點是：菲律賓在經濟上唯一的希望，實話實說，那就是中國。如果你們不幫助我們，我們也會進步，但是可能需要1000年的時間。當然這是夸張的說法，可能需要幾代人的時間。其他國家，實話實說，我不指望他們。

　　杜特爾特：想對中國人民說——我帶著友誼而來

　　水均益：總統先生，最后一個問題。您下周將要訪華，通過我的鏡頭，我們的對話可以被幾千萬中國人看到。不知道您有沒有什么信息想要傳遞給他們？

　　杜特爾特：我想要對中國人民說幾句。我對你們表示熱烈的問候。習近平主席，以及中國的其他官員。經過你們人民的允許，我將要訪問你們的國家。我會帶著友誼來談，伸出我的手，帶著溫暖的兄弟情義。同時也會請求幫助。我要誠實地說，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

　　水均益：好的，總統先生，非常歡迎您來到中國。

　　杜特爾特：非常感謝，水均益先生。

　　高19.45米、寬22.86米，我界最高的華人區牌樓矗立于“中菲友誼門”的前方，它是兩國友好的象征。如杜特爾特所言，這是一種古老和重要的友誼。

　　地圖上，中國和菲律賓沒有被南海分開，恰恰是南海把我們連在了一起。國家利益的交集里，中菲之間能否撥云見日相向而行？這還要看杜特爾特接下來的行動。因為誰都知道，眼前的風平浪靜并不代表未來就不會再起波瀾。

　　這個牌樓地基深30米、能夠預防地震，它站得深扎得穩，期待未來的中菲關系也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