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雯/漫畫

　　拿到賠償款的那天晚上，從不沾酒的苗富破例與老伴喝了些酒，以至于第二天見到記者時，還多少能看出些酒意。“我的字寫得不好，但話是發自內心的?！苯眨迕衩绺荒贸鰧懡o吉林省長春市檢察院檢察長張海勝的感謝信遞給記者時，手有些顫抖。已經62歲的老漢非要給檢察官三鞠躬不可。一個多年奔走在維權路上的老人，此時此刻的心情不難理解……

　　“落在桃子上的粉塵洗都洗不掉”

　　苗富是長春市紅嘴子村村民。1998年，苗富在村里承包了三棟溫室大棚，用于種植花卉、果樹等植物，多年來，憑著老兩口的辛苦勞作，大棚的經濟效益一直不錯。2006年春，長春匯鋒汽車齒輪股份有限公司在紅嘴子村建起了鑄造分廠，這下可愁壞了苗富。這個離苗富家只有一墻之隔的鑄造工廠在生產過程中大量排出粉塵污染物，村民們說，方圓數百米范圍內都能看得見，“落在桃子上的粉塵洗都洗不掉?！币蛎绺患译x工廠最近，自然也就受害最深。

　　時間到了2008年，匯鋒公司因違法排污被長春市南關區人民政府責令停業限期治理。這時候，受損失的農戶紛紛找到匯鋒公司要求賠償損失。苗富說，匯鋒公司在與其他受損戶簽訂賠償協議時，也與苗富達成了賠償14萬元的協議，并形成過會議記錄。但匯鋒公司對這個說法并不認可，始終不承認與其達成過協議，更沒有會議記錄可提供。

　　“敗訴后我找到了檢察院”

　　2008年秋，“已經兩年顆粒無收”且沒有得到任何賠償的苗富，一紙訴狀將匯鋒公司告到了長春市南關區法院。自以為“渾身是理”的苗富沒有想到，一審法院審理后認為，匯鋒公司排放粉塵造成周圍環境污染事實客觀存在，但苗富遭受損失的標的物已滅失，無法通過鑒定確定損失數額，而苗富又不能舉出證據證明其遭受損失的具體數額，因此對苗富要求賠償14萬元的訴訟請求因證據不足，不予支持，判決駁回苗富的訴訟請求。

　　苗富不服，上訴至長春市中級法院。這次上訴，苗富接受了一審認定他證據不足的教訓，向法院提供了一張受損標的物堆放在一起的照片和一張損失清單。2009年11月13日，長春市中級法院作出終審判決。判決認為，在環境污染損害賠償糾紛中，受害人應就其環境污染損害賠償請求權的發生要件事實，包括加害人有污染行為及損害的事實負舉證責任。但上訴人僅憑自己單方書寫的一紙清單及照片作為證據，未能完成最低舉證責任，因而法院無法估算上訴人遭受損失的具體數額。至于苗富主張曾與匯鋒公司達成過賠償協議且有會議記錄，由于無法提供協議和記錄文本作為證據，所以原審認為“證據不足”并無不當，故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一審敗訴，上訴又被駁回，苗富仍然心有不甘，這一次，他向吉林省高級法院提出了再審申請。2010年11月29日，吉林省高級法院作出民事裁定。該裁定依然以苗富所提供的證據不足以證明其受損失的數額為由，駁回苗富的再審申請。

　　省市區三級法院均認定苗富證據不足，對其主張不予支持，讓苗富有些絕望。2012年，經過咨詢，苗富手持申訴資料找到了長春市檢察院，向檢察機關申請民事檢察監督。此時，距離溫室大棚被粉塵污染已經過去了6個年頭。

　　“他已經完成了最低舉證責任”

　　“污染存在，損失存在，但一分錢不賠，老百姓肯定不服?！必撠熮k理此案的長春市檢察院民事檢察處檢察官王蘋說起她接手此案的最初想法，這起案件最重要的是認定賠償數額的證據不充分。為此，王蘋頂著炎炎烈日，走進苗富所在村，挨家挨戶地了解受損農戶的損失和賠償情況。

　　經過資料審查和現場查看，王蘋認為，雖然在訴訟時苗富要求賠償的標的物已經滅失，無法通過鑒定來確認具體損失數額，但是根據種植經濟作物年收入情況的經驗和其他受損種植戶的損失情況，苗富的損失同樣是可以估量的。另外，在訴訟期間，苗富提出其與匯鋒公司曾以會議記錄形式達成過賠償協議，相關數名證人也證實了協議和記錄的存在，但由于會議記錄保存在匯鋒公司手中，苗富無法提供，而該公司亦不向法庭提供。因此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75條的規定，可以證明苗富受損失的數額，應當認定苗富完成了最低舉證責任。

　　“作為一個農民，苗富已經盡到了個人的最大能力將證據保留，已經完成了最低舉證責任。受了損失卻得不到任何賠償，這在法律上是不被允許的，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就是要幫助他們維護合法權益?！蓖跆O表示。

　　“檢察院有個民事監督部門，很管用”

　　用調解的方法達到定分止爭的目的，是民事檢察官在辦理民事糾紛案件中的首選，王蘋與同事們的想法也是如此。但在與匯鋒公司溝通中，該公司就賠償數額與苗富無法達成共識。在這種情況下，長春市檢察院決定向吉林省檢察院提請抗訴，不久，吉林省檢察院經審查決定，向吉林省高級法院提出抗訴，省高法作出了發回長春市中級法院再審的裁定。

　　今年9月10日，長春市中級法院作出再審判決：匯鋒公司不能提供證據證明其存在免責事由或其他污染源的存在，亦不能證明其排污行為與苗富損失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雖然苗富現不能提供直接證據證明損失的具體數額，但依據苗富1998年就開始承包種植大棚的事實，結合三個大棚兩年受污染情況，再參照其他受損戶的賠償數額，根據種植經濟作物年收入情況的日常生活經驗，判決匯鋒公司在判決生效后立即賠償苗富損失7萬元。

　　“這場官司讓我知道了不少法律知識，我知道了檢察院有個民事監督部門，很管用。”苗富拿到賠償款后，高興地表示。

　　檢察官提醒：

　　要有收集和固定證據的意識

　　一起看似并不復雜的民事案件，為什么審理起來曠日持久、一波三折？長春市檢察院民事檢察處處長孫濤和辦案檢察官王蘋接受記者采訪時認為，如果早期深入現場調查，其實不難得出當事人受損的數額，而污染加害方有意拖延，使受害方雪上加霜，制造了不應有的麻煩。他們提醒受害群眾，一定要增強證據意識，在民事訴訟中，誰主張誰舉證，在權利遭受侵害時，千萬要注意收集和固定證據。(秦洪祥)